【萌达育儿】“你真聪明”可能成为伴随孩子一生的魔咒

听闻麻省理工学院中国籍高材生郭衡自杀的消息时，我正在公车站无聊地翻着手机。曼哈顿的灯光已经开始照耀在这个全世界最神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，这也是个纽约最平常的夜晚。

这个才女在变成所有人唏嘘的谈资前，是一个令人骄傲的女生：今年28岁，出生在兰州，2001年移居美国，获得电机工程学士学位后曾在华尔街工作，2011年又就读麻省理工学院Sloan商学院，如果一切顺利，她明年就毕业了。

而她的遗书声嘶力竭的向活着的人哭诉“除了中文，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优势”。

本科刚开始的时候，我也曾和她一样，意气风发地想冲进华尔街，在全世界的金融中心叱咤风云。麻省理工Sloan商学院的网站，到现在还再执着的给我的邮箱留言。大二结束的时候，我也曾和她一样，筋疲力竭，觉得前路灰暗。她说：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，面对比自己优秀百倍的同学，她已经再没有能立足的东西。

如果在三四年前，我会再同意不过。可是她错了，我曾经也错了。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，但吃掉我们的不是这个世界，是我们自己。

从小我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“这是个才女，聪明的很。” 如果说聪明二字在我的小学，甚至中学年华是良好的祝愿，到了高中毕业直到我出国，它摇身一变，变成了甩都甩不掉的魔咒。当今的发展心理学在谈及教育小孩的时候，也非常忌讳这两个字。

我的妈妈是一个很智慧的女人，但是她良好的心愿也会达成适得其反的效果。小的时候，妈妈为了让我自信一些，她告诉我我是个聪明的孩子，她热切的眼神20年来从来没有变过。

小时候妈妈借助钓鱼游戏教我认字，看到我迷恋《还珠格格》就鼓励我读清朝历史。后来我迷上了英国魔幻小说《哈利波特》，她就走遍当时并不发达的本地书店，最后在首都淘来最新版的书。在大陆还没有译本的时候，我已经拥有了台湾版的第一本《哈利波特》。我对《哈利波特》的迷恋让我发现了翻译中生硬的中文，妈妈鼓励我去念英文版本。（细细想来，也许那是我出国念书的第一个预示。）

“聪明”这两个字在小学的时候让我自信无比，我坚信我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。成功的早教的确让我在小学游刃有余。悲剧的是初中一年级我搬到了大连，第一次期中考试只考了年级188名，我顿时就哭成了泪人。于是我给自己压力，一口气冲到了年级19名。但幸福随着我再一次搬家又一次烟消云散。我考进了北京四中，然后我又垫底了……好在四中很人性，从来没有公开读过我那惨淡的名次，只发给我一张一张的小纸条。我又开始咬牙奋战，到了第二年，我又排在了年级前20。

但这个故事，并不是对奋斗的讴歌，而是悲伤的开始。因为一直以来，聪明是我的所有动力的源于，它时刻暗示我，我应该比别人厉害才对。但是这个逻辑，一定会在强手如云的世界里漏洞百出。美国，就是我的第一个滑铁卢。

如果说在中国万千高考大军过独木桥的时候，我都一直是个站在聪明者队伍里的幸运儿，那么来美国念书的最初两年，我很快便倒下了。杜克大学是全美第八名的学校，原始森林环绕着哥特式教堂建筑。那本来应该是一个青春女孩的天堂，然而，不一样的语言，金发碧眼活力四射的美国同学，和各个国内高中的尖子生，组成了我的炼狱。思想因为语言的不熟练憋在肚子里倒不出来，文化差异大，学不过别人，连玩也玩不过。慢慢的我开始怀疑出国的决定是否正确。

这是我们的教育系统带给我们的印记。从教育的开端就被注入了竞争的思想，在一轮轮激烈的竞争中，我们对自己的定义也变成了一个数字。在教育的过程中，我们也慢慢的失去了定义自己的机会。孩童对于聪明的理解，和对天才的理解差不多。“聪明的人总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解决任何难题，天才是不用付出太多努力的。天才一旦用功便会有超出常人的飞速进步。”

如果说在当今中国教育的道路上，被排名，被卷入竞争是不可避免的，那么家长能做的便是引导孩子，让孩子具有正确的归因能力：归因于事而不是归因于人。告诉他做事要坚持，做人要负责任，告诉他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定义他。别人的夸赞和批评，到底是对事还是对人，这差别对于孩子的心理建设极为重要。

90年代斯坦福大学著名心理学家C. Dweck的研究表明：从小被夸奖聪明的孩子，在成长过程中会表现出强烈的与他人竞争的意识。同时，他们也更容易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不接受任何挑战。因为孩子害怕失败了后，别人会怀疑自己不聪明。选择不尝试可以给自己留一条退路。而从小接受“对事不对人”夸奖的孩子，会对自己的进步更感兴趣，同时也更容易挑战自己。这些孩子承受能力更强，情绪也不会轻易受到影响。

夸孩子聪明，就是在告诉孩子他的本人特质。每当孩子做好了一件事，“聪明”这种夸奖让孩子自动将结果归因于自己本人的天生特质，而不是他对于这一件事的理解、努力和坚持，即所谓“对人不对事”。而当我们对孩子说“你真棒，这件事做的真好。” 的时候，孩子理解到的是大人对这件事的赞扬。

给孩子贴上“聪明，迟缓”等标签会让孩子渐渐的将事情的成败都归因于自身先天的特质，而不是他/她后天的努力和一件事本身的特性。当“聪明”的孩子再不能比过别人的时候，孩子的心里会立刻将结果归因于自己本身的原因。“比不过别人，我就不再聪明了。如果我不聪明了，那我是谁呢？”

才女郭衡把失败的原因都归因于自己不够优秀，最终被自己打倒了。而很幸运的，我看到了Dweck教授的演讲，遇到了一个欣赏我的心理系教授，加之与老妈的有效沟通。我才从泥潭里爬了出来。

一个人的痛楚和无助达到了什么程度，求死欲望才会大于求生本能。郭衡曾经释放出多少隐晦的求助信号，我无从得知。一个智力超群，努力异常的女生，折陨在美国这片本来自由的土地上。我理解她的痛苦，也叹息她的不幸。

大学毕业之后，我带着对心理学的热忱，考入了哥伦比亚大学心理系的研究生，而这一切，真的是源于那张自我勾勒的人生图画。入了秋的纽约，热闹也冷清。在每一个不一样的夜晚，我总是想着，如果我最终没有脱离那个魔咒，那我又会怎样呢？